果不其然，华在沉默了十几秒钟后，终于还是不忍心看女孩一直捧着那滚烫的茶杯，伸手接了过来。
看着安琪依然用那清澈干净的眼眸望着自己，华无可奈何，只能顺势抿了一口。
嗯，清香淡雅，正合她的口味，像是已经这样为她沏过很多年的茶了一样。
合乎口味的茶香，让华一直古井不波的神色柔和了些许。
与此同时，安琪也微微扬起嘴角，笑容很浅，像是那三无的表情无法有更多的变化一样。但，有种甜滋滋的气质，很可爱。
华看着这样子的安琪，踟躇良久，叹了口气：
“我还是不敢相信，我居然会收律者为弟子。”
“……大概，我确实让师父很失望吧。”
安琪换水的动作一顿，脸上的微笑也消失无踪。她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回答了一句，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，继续烹煮茶水。
现实世界早已有过先例，所以只要能保持人性，符华肯定是能够接受律者的。只是作为一个疲惫却始终坚持的战士，见自己爱护的弟子变成了曾经无法和解的敌人，很难想象符华心中会是什么滋味。
应该，会很不好受吧。
华嘴唇动了动，欲言又止，好一会儿后才温温吞吞地安慰道：
“我不太了解外界的我，如今是什么模样，但作为我自己的话……也许，只要你好好的，就可以了。”
就像昔日从她眼前消失的挚友、队长、同伴们一样，如果他们能回来，华愿意放弃一切。
但，五万年前的现实不曾给过她任何希望。
想到这里，华不由得定睛细看这个初次见面就喊自己师父的律者。
小女孩有着稚气未脱的精致脸蛋，带着几分婴儿肥。金灿灿的柔顺发丝，目光清澈。脸上虽然有点缺乏表情，似乎不太擅长表达，然而仔细看却意外地很容易感觉到一些情绪变化。
嗯，是个谁见了都很难不喜欢的孩子。
既然是真正的华的选择，那作为永远停滞的记忆体，她好像也只能尊重了。
华斟酌了许久，迟疑道：
“你……要不要吃春不老？”
“哦，那个的话我有带。上次离开太虚山的时候小玄师叔给我的，说万一师父或者我想吃了，可以尝尝。”
安琪随手从空气中掏出一个大菜缸子。
华愣了一下。
太虚山？小玄师叔？
又是陌生的词汇，但从安琪的语气和口吻中，似乎不难猜到这些存在对外面的华的意义。
也就是说，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后，自己终究没有孤身一个人，对吗？
华看着对面已经开始煮饭的安琪，又看向桌上装好的一叠春不老，拿起筷子，尝了一块。
‘嗯，和我在老家腌制的那些，还是有很多差别。’
‘不过，也挺好吃。’
‘我居然收了弟子啊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？’
目光移向正在捣鼓米饭的安琪，那认认真真又无比娴熟的模样，看着就乖巧又贴心。
所以，应该是挺好的感觉吧？
“我觉得，只要能够保留理智和人性，就算是律者……就算是……我的意思是，你别想太多，或许我并没有那么介意。”
可能是那一声声的“师父”实在让人无法拒绝，也可能是女孩之前那一次停顿着实令人心软，华再次试图安慰。
那女孩依然忙活着做饭的事情，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。
只是在一阵子后，她突然抬起头来，对着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。
华觉得自己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情绪，于是，她自己也如释重负地微笑回应。
……
比起享受着弟子服侍的华，另一位受访的长辈，待遇上有比较大的区别。
“饭，吃。”
“……你和真正世界里的我，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？”
“没什么，你帮了很大的忙，所以慢慢吃。”
然后面无表情的女孩就走了。
苏对这种待遇一头雾水。
他承认，因为看得太多想得太深，他有时候确实像谜语人。
但谜语人好歹也会留下信息让人去分析，可安琪自打见面以来就没说过多余的话，除了送饭就是再见。
虽然饭挺好吃的，但苏吃得有些焦虑。
“该不会我真的做了什么，惹恼了这孩子吧？”
作为最温和也最能看透人心的英桀之一，苏一开始就卸下了对安琪的戒备，所以现在担心的是这孩子为什么会用这么别扭的态度。
饭是一顿一顿地送来了，作为一个慈祥的长者，苏心里的迷惑和心虚也日益增加了。
要不，找个时间，跟最擅长挖掘小秘密的爱莉希雅打听一下？
……
安琪回到大厅重新填装食盒。
拍拍胸口，松了口气的样子。
“呐，小安琪为什么唯独对苏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呢？”
爱莉希雅好奇地眨着眼睛。
以寻常人的眼光，明显是千劫和梅比乌斯更加恐怖。
但安琪对这两人非常从容，甚至是拿捏得很到位，偏偏在苏那里，似乎多呆一秒都受不了。
这是为什么呢？
粉色妖精小姐非常好奇。
“……给你加一份点心。”
“成交！咳咳，我是说不用了吧，我已经吃饱了。嗯，对，真的吃饱了。”
“低糖，低卡，不长肉的。”
“成交！”
爱莉希雅抱着到手的点心，白玉纤纤的手指在嘴巴上一拉，表示拉上了拉链。
什么？
苏的事情？
那是什么？美少女一点儿也不好奇哟！
安琪：“（￣_,￣）！”
讲道理，跟苏的唯一一次会面，安琪不仅没吃亏，反而大赚。
但那之后，她的目标就从单纯的苟下去，莫名其妙上升到了为世界硬刚崩坏的高度。
一次都这样了，再多几次还得了？苏这种大善人，敬而远之吧，可不想再被净化了。
或许，也是心虚吧。万一现实世界的事情没做好，又该怎么面对身体里那股本属于苏的力量呢？
……
长辈都见过了，安琪的下一站是格蕾修，打算去撸撸往世乐土里唯一的小可爱，换换心情。
其实格蕾修所在的区域是最隐秘的区域，英桀们的空间几乎都挡在画室的前方，无声地给予她最严密的保护。
但安琪已经过了大半英桀的鉴定，这时候想见格蕾修，爱莉希雅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。
于是安琪来到了画室的门口。
见到了长着四个角的绿发尖耳文静酷酷少年。
安琪眨眨眼，伸出手，一边盯着他的头顶，一边掰着手指数数：
“一，二，三，四——你是科斯魔！”
很确定的语气。
而科斯魔点了点头，沉默不语。
“你要吃点心吗？”
“……”
科斯魔依旧沉默，一副万事不关心的冷淡表情。
‘吃还是不吃？大家对她的厨艺好像都赞不绝口的样子，最主要的是拒绝会不会太伤人？她看起来比格蕾修大不到哪里去。’
‘话说她是来见格蕾修的吧？该不该让她通过呢？’
‘能来到这里肯定是爱莉希雅允许的，所以爱莉希雅应该确信她的无害，我不该怀疑那么多。’
‘但是格蕾修毕竟太单纯，面对一个律者，万一受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影响呢？’
‘可是要怎么拒绝？总不能说是我不相信她吧？’
科斯魔在沉默，也在大脑风暴。
“不能说话？”
安琪适时露出了同情又关心的小眼神。
“不是。”
“那，吃点心吗？”
“吃。”
连带标点符号说了五个字，然后科斯魔又头脑风暴了一阵子，才默默侧身，示意自己让出了道路。
“不要逗留太久。”
毕竟格蕾修很容易受到影响。
但是一会儿的话应该也没事。
再说都是差不多同龄的小女孩，格蕾修也很少跟这样子的朋友相处，也许不是坏事。
嗯，在门口守着，时候差不多了提醒她一下吧。
科斯魔点了点头，双手抱胸，酷酷地站在门外，一副职业守门神的模样。
十分钟后，安琪脚步跳跃地离开了。明明是呆呆的三无表情，却能感觉到身旁的花朵盛放背景，像是在画室里见到了什么惊喜一样。
科斯魔沉默地目送访客离去。
然后推开门。
然后听到了……
“啊，安逸~”
“为了守护孩子的明天，我将不惜一切颜料！”
“科斯魔，绘画是什么呢，格蕾修不懂。”
“新时代的希望啊，在他归来之前，就先用我的画笔称量一下你的份量吧。”
“诶嘿嘿，抱枕，软软的，香香的，大大的，哧溜——”
“啪！”
科斯魔猛地拍了一下额头。
大意了！
调皮的律者，你到底给格蕾修都染了些什么颜色啊！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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