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慕府拜寿

第二日，清澜从王府回来，径自去了祖母屋里。

祖母这几日身体不得力，正卧榻休息。见到清澜回来，很是高兴，正好将学馆近况问了个遍。暗道这丫头果是个学习的好料子，只可惜不是男儿身。

清澜见祖母有些不适，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。

一道薏仁粳米粥，利消化助肠胃，加了点黄芪水用来补气。一道金针冬菇炒鸡丝，一道清蒸鲈鱼，适用于脾胃虚弱的老人。最后一道花菇炖竹笙，能够降压强身。

祖母用的颇为开怀，甚至多喝了半碗粥。

清澜笑容满面，频频劝菜，心中却很担忧祖母身体。悄悄问了于妈妈，于妈妈只说老夫人年纪大了，难免虚弱，略受寒劳累便不舒服。

按下忧心且不提，清澜事后让沁雪给厨房的秦妈妈送去了几个补血益气的食谱，方才有些放心。

跟祖母聊了一会儿，看祖母精神头尚好，清澜便提到了大舅母昨日的来访。

祖母叹了口气，只道：“这些年倒是纵了刘姨娘。澜儿莫怪，家事国事本就扯不清啊。”随即喊过于妈妈：“去开了库房，取那件紫檀木雕来。”

于妈妈一惊，却点头应下。

祖母拍拍清澜的手，言道：“早该去探探你外祖母，这些年身体一直不适，倒是不该疏忽了。这木雕不算贵重，却是先帝赏赐的，也是我一番心意。”www.15518.cn 清玉小说网

清澜心中感动，紫檀木产于海外，辗转才被金朝人所知，只爱那紫色高贵和淡淡馨香，该木生长极难，千金难觅一寸，坚硬难雕，却是海琼国的贡品。

待于妈妈取来，清澜打开盒子，只觉入手异常沉重，紫气莹然，却是蟠龙拜寿图样。仔细端详，却觉木质更细腻、香气更幽暗，竟是紫檀中更难寻的小紫檀。

前世清澜便爱奇物，曾仔细研修过。此时更觉这份寿礼，实在贵重之极。正要开口，却听祖母又言：

“可是觉得太过贵重？好孩子，祖母已老弱，你和哥哥却尚未成年。有人护着你们，祖母也能安心。清妍言扬两个尚不需我操心。手心手背都是肉。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？”却是像交代后事一般。

清澜郑重点头：“祖母，我始终是赵家的女儿。”

祖母审视的看着清澜，终是满意的点点头。

捧着木盒离开福馨堂，清澜只觉心中异常沉重。

认真考虑了半响，清澜还是决定亲手做一件礼物送与外祖母，虽不贵重却是一番心意。

隔日便在学馆请教负责琴棋书画的赵嬷嬷，讨了几幅花样子回来。

回思云居用过晚膳后，吩咐沁雪、润芳取硬纸和各色蜡烛回来。随即屏退众人，在房内铺开纸张，选了个花样子描上。

思考了一番，又去后园子挑了几根柳条、桂枝回来。

用米糊将适合的枝条黏上，又点上蜡烛，等溶出烛泪后，尝试着在纸上滴出花瓣的样子，用笔尖银针轻挑。倒是银针好用些，就是太烫，染起来也慢，好一会儿才画成一朵。

这是以前向福利院宋老师学的，宋老师擅画染绣，清澜也跟着学了不少。如今却物是人非，清澜不由叹了口气。

歇了一会儿，又觉得色泽虽剔透，种类却少了些，不得已便用画笔描上。乍看之下，却有些像西洋油画。

三日后，这幅君子送寿图便完成了，取了梅兰竹菊之意，却觉少了题字。

清澜便送去让大哥题上，大哥甚为吃惊，只觉妹妹真是奇思妙想。一整夜苦思冥想如何题字，第二日犹自觉得不满意，便取画去见厉先生。

厉先生虽游历天下，倒也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别致之作，好生赞叹了一番。沉吟片刻，便助赵言琦完成了题字，一并裱画。

隔了两日便是十六，兄妹二人好一番收拾，出了府门，却见赵大总管早已等候一旁，却是祖母派去一同给亲家贺寿的。

才到慕府门前，早有人立着迎客，两人一路径直被送至外祖母处，赵大总管则在门房处依例送上礼单待见。

进入内室，便见几个盛装贵妇坐着，旁边还站着几位妙龄女子，环绕着中间一位满头银发慈祥的老妇人，想必便是外祖母了。

舅母早快步迎来：“澜儿，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。这是琦儿吧，果然人品俊秀，我是你的大舅母。快快一同过来。”赵言琦忙向大舅母行礼。

众人让开一条道儿来，清澜跟大哥随着大舅母行至榻前。

两人方欲拜见，却被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，止不住的叫着大哭起来。

当下侍立周围之人，也都忍不住感慨低泣。让清澜和言琦也不由感怀身世，伤心抹泪。

众人皆劝解，好一阵子祖孙三人才止住哭声。二人这才拜见了外祖母。

外祖母将周围众人一一指给二人：“这是你们大舅母，你们已见过。这是你们二舅母，这是你们大表嫂。”清澜和言琦上前一一拜过。

接着祖母又指着那几个妙龄少女，说道：“那是你们的几个表姐妹。”清澜和言琦一一行礼。又言：“你们尚有两个表哥在外招待客人。待会儿可要见上一见。”

却又叹了口气：“澜儿长得和你娘可真像，琦儿也是一表人材，只可惜了我那可怜的女儿，未曾看上一眼。”说着，竟又伤心起来。大家又劝。

清澜言道：“外祖母莫要再伤心。今天可是个大喜日子，前方宾客还等着为您贺寿呢。我和大哥只愿您长命百岁，身体康健！”

言罢，便献上寿礼单子。外祖母看着亲家厚重的寿礼，心中暗惊，却也稍稍放下心来，随即命人好好招呼前院的赵大总管。

清澜又捧上一个轴匣，微微脸红道：“这是我和大哥自作，只是拙劣，却是孙儿一番心意。”

外祖母打开一看，是一个画轴，便让大舅母展开来一起观看。

只觉画面上是梅兰竹菊四君子，代表春夏秋冬四神来贺，寓意吉祥，题字：四方来贺。四花瞧着栩栩如生，竟似真花一般，还闪着晶莹光泽。众人啧啧称奇。

外祖母不觉心下欢喜，命人好好收起来，并安排言琦去外院拜见外祖父。外面多是男客，且让清澜陪着自己聊着。越聊却发现自己外孙女胸中有沟壑，当真是如明珠一般的人物，便越发喜爱。

待寿宴摆开后，仍让清澜伴着坐下，须臾不能离开一般。

毕竟年事已高，宴罢已自不能强撑，就去自己内室小憩一会儿，且让众表姐妹好好招待清澜。

外祖母一走，厅内又立时活泼热闹了几分。

一位绯色外衫的女子拉着清澜的手，说道：“我是你大表姐，叫我琼竹姐姐就好。”又指着另一位淡青百褶花纹裙的少女说：“这是你二表姐，叫琼紫，是你二舅母的大女儿，我们都比你大。”

一位鹅蛋脸身着翠绿长裙的少女凑上前来：“澜表姐，我是琼兰。你的画里正好含了我们的名字。算是我们一起送的吧。”说罢，调皮的冲着清澜眨眨眼。

“尽胡闹！”大表姐斥着她，却又笑道：“别理她，平日里皮着呢。”

清澜只觉一阵久违的温暖。以前也有着许多孩子围着自己叫姐姐呢，像是回到了从前。

四人相约一起到琼兰闺房坐一回。

清澜一进门，就不由“扑哧”一笑。这里哪像少女香闺，倒像进了小手艺作坊，一派孩子气。

书架上尽是些泥人、蜡人、稻草人、糖人，还有各式小船，有草编的、木雕的、铜铸的，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香囊。也有布老虎，布娃娃，有吊在床上的，有放在梳头桌子上的。甚至还有各色花卉动物的剪纸到处张贴，就连马桶上也贴着几个。

真是一派生机盎然。便笑着对琼兰说：“妹妹要是喜欢，我也帮你搜罗些。我还会制风铃，挂在屋檐下，风一吹，便能发出‘叮呤当啷’的声音。可好？”

大表姐忙说：“你可别宠着她，这房里的东西哪个不是大家尽力为她找的。可别宠坏了她，还像个孩子似的。”

清澜暗叹，能像孩子一样也是一种福气。便笑着：“我还就是宠着她了。”一旁本来对大姐有些不满的琼兰便忍不住偷乐起来，梨涡浅浅，很是可人怜爱。

大家各自找空处坐下。

众人便问起清澜在府中的生活。只言片语也得出清澜往日的日子不好过。

琼兰显得气愤填膺，二表姐却叹息着女子命运不过随人摆布。

一番话竟引得众人各有所思。大表姐也说：“像姑母那样勇敢为自己抗争，着实令世间女子钦佩。只恨苍天无眼，命运不公，最后却含冤莫白，含恨而去。怎能不令天下女子灰心丧气？”

众人皆认同，喟叹不已。

清澜却是一惊。在赵府从未听说母亲有什么冤情，母亲不是难产后，见父亲另寻新欢，气痛病弱而死的吗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不由追问表姐。

两位表姐却说，只是听自己母亲闲谈时得知，并不如何清楚。

大表姐最后犹豫一下，又说：“往事往矣。你即便如今去问我母亲或者祖母，想必她们也只会闭口不言。澜儿表妹，我们只希望你和表弟以后都能过得好些便可。”

言下之意竟似不愿再翻出往事。